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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风烛残年的他,言语功能丧失了一大半,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等待在产房门口。阳光肆意地透过窗户射向他的眼睛。今天3月21日春分,突然间他心血来潮,轻轻地用他近乎残废的手唤来他的儿子,艰难地从嘴里发出两个音。他的儿子心领神会,于是在产房里刚出生的小孩子就有了名字——春分,也就是我。
从我记事开始,爷爷就是躺在轮椅上的一个怪物,永远在咳嗽,永远不喜欢言语,永远在阳台上呆坐,也永远没对我笑过,也许是他不喜欢笑吧。父亲曾经说过爷爷是抗日战争时的功臣,披肝沥胆,浴血奋战,风光无数。可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未曾对我笑过,对父亲也没有。这勉强算我童年的阴影,当看见别人有一个慈爱的爷爷,我实在是无法告诉别人我的爷爷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怪老头,一个没对我笑过的怪老头。
生活有时候就是那么的波澜不惊,我平平稳稳地度过童年,平平稳稳地念高中,大学,平平稳稳地恋爱,准备结婚,一切都过于平平稳稳。结婚前那一个礼拜,突然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爷爷被送进医院,病危通知书已下了几次。待我风风火火赶回江城****医院时,爷爷已经走了,父亲的眼里透着悲伤,我感觉不大,我知道他内心深处一定是爱我的,但是我就是不懂他为什么不舍得在脸上表达出来。爷爷葬礼那天阳光明媚,那天3月21日,春分。
爷爷的葬礼让我的婚礼整整推迟了一年,因为妻子坚持要在3月21日结婚,她喜欢那天的阳光。
一年后,又是一个春分,而我这个春分将在春分里结婚,好绕口的一句话。父亲参加婚礼时给了我一个十几万的红包,说那是爷爷留给我的。我惊诧万分,那个不笑的怪老头的红包让我措手不及。父亲似乎有什么话还要说,但欲言又止。沉默的接受了我妻子奉上的茶。
父亲是在我妻子怀孕后的第三个月脑中风去世的,他留给我一封信,原以为是他未了的心愿,没想到是关于爷爷的。其实故事说来也很简单:爷爷年轻时没来得及取媳妇就被抓去做了壮丁,后来很不容易混到江城一个保卫团的副团长,和团长是拜把子的兄弟,一起打过不少仗。1937年3月21日,一个漫天大雨的春分,日本人将江城团团围住,江城的司令官下令即刻突围,并说如果谁能把日军指挥官首级带回来,便赏钱升官。士兵们都干劲十足,除了爷爷,他对升官没什么兴趣,他只想早日带着江城某个青楼的相好回乡,当天晚上爷爷找到他的兄弟——也就是团长,说希望能够打完仗后带着那位姑娘回乡。只是他没想到,团长听完后破口大骂他只想到自己的儿女私情,不为国家考虑,盛怒之下,找人捆了那个姑娘丢在后院的井里,只给爷爷留下一句好自为之。
当天开城迎敌,恶战之后爷爷他们打赢了,团长骑着战马拿着大刀奔向日军指挥部,想必他要升官了。霎时枪响,团长应声从马上倒地,所有人都以为是伤兵干的,其实如你所料,那一枪是爷爷开的。所以升官的是爷爷。没过多久,司令部里来了一对母子,孩子尚在襁褓之中,他们是团长的家人。听到团长战死的消息,团长夫人抱着孩子冲向后院跳进井里,爷爷也随即跳下救他们,最终他只带上那个孩子,就是我的父亲。这些都是爷爷死前告诉父亲的,父亲问他当时是不是他故意不救团长夫人的,爷爷噙着泪说事情都过了,再解释也没有意义了。
我不知道父亲有没有恨过他,反正我是恨过的,至少我敢承认。在知道这个事之前,我是恨过的,也只能是恨过的。爷爷在某种程度是我的仇人,不共戴天。或许他当初应该更残忍一点,连父亲也不要救起来,至少不会他会多我这个仇人,或许他不应该把这件事说出来,也不要给我留那么些钱,是在赎罪吗,是在向团长和他夫人说对不起吗?但是请你告诉我,你曾经给我的爱是真是假?你回答我,怪老头。
反正就是这么的巧合,又是一个3月21日,我的生日,爷爷的忌日,我大喜的日子,爷爷上战场的日子,我的一生和春分这一天有太多关联,在今年的3月21日我的孩子出生了,和我一样的生日。看着这个小家伙,或许有一天我会告诉爷爷——也就是他祖父的事情,这个在春分出生的小家伙,有一个叫春分的父亲,有一个在春分的死去的祖父。希望他也有一个春分那样明媚的未来吧,尽情享受你未来的每一个春分吧,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