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一年级] 上海市 >> 浦东新区 >> 唐镇
自拍现在算是蔚然成风,连我这不混迹微博、朋友圈之人,也常在各类群组里看到自拍。对于自拍刷屏之事,也时有耳闻。
自拍——我是指,旨在发到朋友圈给人看的,而非自己留着欣赏,或者充当镜子的自拍——有两类,一类是专为自拍而拍,画面的重点和大部分面积都是自己;另一类则是为着别的无关的目的:譬如稍稍露出身后的豪车、红钞;譬如“不小心”拍到与他人交握的手,名为自拍,实为秀恩爱;又譬如一种另类的日记或网络版的“到此一游”——端着自己烧的菜拍的、在景区碑石前拍的。虽然在论及自拍的文章中,后一类也应有一席之地,但如本文篇幅受限者,就不能详加讨论,否则难免本末倒置。
自拍总是要拍照,而相机晚近才有,这之前也有相似的艺术方式——自画像。可自画像和自拍,到底是不一样的东西。自画像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的——这种体裁较为繁盛的时代,总是自我意识比较发达的时代。因此自画像在西方画家手里多,在东方画家手里少。据说,中国自画像****次稍有规模的流行,是汉魏以后的六朝。证据之一,是有人——嵇康——专门为书论自我(《释私论》),表明自我问题进入了文士的视野。再者,自画像是自己对着自己的影像画画,画成什么样,最终首先要看画者如何画,亦即画者如何描述摆在他眼前的这一“自己”。总之,自画像是一次自我描绘和发现,要一笔一划画出一个自己;在这个意义上,“自画像”包含的不止是最终的成品,还包括画者作画的过程,甚至可以算一种行为艺术。我以为它实际上与自我剖白是一个东西,只是载体由文字换成了画纸。
而自拍则不同。最“原始”的自拍,咔嚓一下,即宣告完工。可直接“素容上镜”的,到底不多,而再要花功夫,就是在梳妆、姿势,或者后期处理上。现在自拍多有套路,什么样的妆对应什么样的姿势,都有教程和讲究。至于后期,也有“神器”代劳。这样,自拍拍的不是自己,而实际上是这些附加的东西了。因此与其说自拍与自画像一脉相承,不如说自拍实际上是新的贵族肖像画:相机和“神器”作为受委托的温顺的画师,姿势和妆容,也由“女仆”——教程——包办。自拍的目的不是自我发现,不是自我叩问,甚至也不是为了描述自己,而是通过各种艺术处理,显示——或者宣传、或者要求被承认——自己是美的。
因此,我以为自拍与其他许多事情一样,小酌怡情,大醉伤身。一个人的朋友圈里,要是早上、晚上,时时刻刻都有她的自拍,就仿佛一个人房子里,书房、卧室,四墙都是她的大大小小、每幅都大抵差不多的肖像画,不仅如此,每来一个朋友,她都要向她介绍。稍想一想,一股虚荣自恋之气便扑面而来。如果拍自拍已经达到这种程度,就应自我反省,找出根源。反之如果只是几张精品,不但能显出房主的品味,还可能有点睛之效——当然它们必须是精品才行,这也是我从不自拍的理由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