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往事——小酌
发布时间:2014-04-21 01:06:06 作者:孙长玲 发布者:sunchangling 浏览次数:2679 类别:我的随笔
昨晚,带儿子在灯火明亮的大街上散步。熙熙攘攘的车流,匆匆忙忙的脚步,毫无表情地穿梭在深秋的夜晚。
西风渐起, 黄叶飘落,路边酒家里飘出的是明亮的灯火,或浓或淡的香气,以及那时起时伏的笑声。不断地有人将车停在酒店的门前,或打着电话,或热情地地寒暄,然后一同融入到那热闹的人群中去。偶尔也两有一两个孩子,牵了大人的手,蹦蹦跳跳的朝里面走去。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影子里,又多出几声稚嫩的童音。
忽地想起我们乡下的酒场和我们的童年。
爹是个爱喝酒的人,酒量不大,可是酒瘾很大,隔三差五总要喝点。于是,在阴雨天,不能下地干活的日子,常常有几个叔叔大爷聚到我们家,围着一张不大的方桌,你一杯我一盏地喝起来。下酒的菜甚是简单:一碟花生米,几个炒鸡蛋。抑或有的时候,别人从家里揣来几条小咸鱼,或是集体去河沟里捞上来的小鱼小虾。我们这个时候,便会围着酒桌转来转去。叔叔们像是会变戏法,他们脏兮兮的口袋总像个魔法袋,每次变出不同色彩的糖纸包装的糖疙瘩。那是我们最甜蜜的日子,尽管每次喝酒的时候,我们总要等到很晚才能吃饭。有的时候,等着等着,就进入了梦乡。
再后来,生活条件好了起来,下酒菜也多了起来。黄瓜拌猪耳朵,小炸鱼,小炸虾,成了下酒的经典名菜。不知是谁,编了一首好听的歌:“生咸菜,熟咸菜,青辣椒,小蒜瓣,猪耳朵,花生米,小炸虾,豆腐皮”这八大菜色,让喝酒的人陡然又添了一些兴致。在吧嗒吧嗒的咂嘴声里,一桶散装的白酒就这样喝了个底朝天。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就跟小酒馆差不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爹在大沂河里,不断地打捞起满屋子的香气。在河水消退之后,我们也会提了篮子,去河边的沙滩上捡贝壳。贝壳都长到半斤多重,里面的肉鲜嫩无比。娘是个干练的人,她把贝壳放在水里,饿两天后,放在热水里一煮,鲜嫩的蛤肉就展现在我们眼前。洗干净之后,放上佐料烹炒,一道色香味美的菜就出炉了。吃不完的蛤肉,放到阳光下晒干,留着冬天里享用。那年暑假,我不知道什么叫污染,什么叫安全,什么叫辅导班。整个暑假,我都是赤着脚在河滩上行走,娘也收获了一大麻袋晒干的蛤肉。
冬天来了,田里的活基本歇下来了。爹也开始收拾他的家什。什么锤子啊,錾啊,都要淬一遍火,才能保证明年的正常使用。熊熊的炉火生起来了,火光温暖了冰冷的季节,也吸引了很多看热闹的人。有很多人主动来帮忙,你拉风箱,他烧火,还有的用大锤狠狠地敲击,叮叮当当地忙了一个下午。娘已经准备好了下酒的小菜,本来打算要离去的人,闻到蒜苗炒蛤肉的香气,听到爹一句真诚的邀请:”喝气吧!“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酒桌旁,围着他们烧红的火炉,海阔天空地吃起来,也海阔天空地聊起来。当然他们聊的,多数是和庄稼,和田地有关。当我上初中的时候,读到”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时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小院里融融的春意来。爹大字不识一个,却能无意间制造出文人的雅致情镜来,真是颇有意思。
有的时候,爹的酒场会转移到集市上去。赶集的时候,远远的碰到几个旧时相识,便心照不宣地来到地摊上,你端二斤凉粉,他买半斤猪头肉,懒懒地坐在座位上,等着卖酒的老大爷用端子颤颤巍巍地舀起几碗酒,一人一碗,喝的那叫一个痛快,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阳光在他们的头顶轻轻悄悄地挪移,不知不觉就日落西山了。娘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钱却被他们的这一顿酒AA去了不少。为这事,爹不知被娘数落过多少回。我却觉得这件事情挺有趣,总是跟在后面呵呵地笑着。长大了以后,我也常常约一两个朋友,到地摊边坐坐,只是不喝酒罢了。虽然 也知道地摊上的东西不太卫生,可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
“妈,我想吃烧烤……”儿子轻轻甩了甩我的手,指了指路边的烧烤摊。我的思绪顺着他的手指回到了烧烤摊前。
“咱买了回家吃行吗?”十月的天气,已经颇有些寒意,我怕儿子着凉。
”不行,我喜欢在外面吃!"
"为什么?”
“不知道,就是喜欢!“
儿子的回答, 突然间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地融化在血液里,成为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就是那样真实地存在着。儿子和我,和酒,和那遥远的乡间小地摊,和那暖意融融的冬日小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联系在了一起。
后记:
今天是感恩节,想写点东西,给那些给了我生命和影响我生命的亲人。写到结尾的时候,突然明白了同事为什么说我像水浒传里的人物。总是喜欢搓个小饭局,喜欢炒几个小菜,约三两个知己,就那么一起坐着,静享时光带给我们的安然与惬意。儿子又随我,喜欢热闹,喜欢和小友一起吃饭。也许这就是一脉相承的酒文化吧!骨子里带来的东西,改也改不掉,也不想改掉。就这样,等待一个静静的下午,等待几个知心的朋友,等待一碟花生米,二两猪头肉,以水为酒,炒豆为肴,围炉夜话,静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