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春天。
这个时间是一个什么概念,我是在历史课本上知道的。解放战争打了一半,三大战役好像还没有有开始。我们的家乡,麻湖村,那时隶属于苍山县,已经是解放区了。我的爷爷,就生活在这个两河相依的村子里。我三奶奶说,爷爷是很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十七八岁的时候,过继给了我们本家的一个老爷爷,从那里继承了十几亩地,日子还算可以。后来娶了我奶奶,生了大伯和我爹。赌性不改的爷爷没有了赌注,竟然跟着村长赌起了参军。
村长说:“前线打仗,需要人手,咱们村谁去?”
前方战事正紧,谁都知道,去了有可能再也回不来。村东头的打麦场里一片沉默。
“你去我就去!”爷爷猛地吼了一嗓子,打破了这片沉寂。
村长大笔一挥,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爷爷二话没说,在村长名字的下边按上了自己的手印。(爷爷不会写字,只好摁手印,让别人写下名字)
后面也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举起了手。
于是,摁着爷爷鲜红手印的名单就交到了区里。区里招兵的人一看,村长应该在村里主持工作,就把他的名字划了去。
爷爷一言不发,去区里领了一套参军的东西。已有两个孩子的奶奶哭天嚎地,却劝不动爷爷半分。
村长看着这情形,也有几分不忍:“要不就算了吧,我去跟区里说说,反正那个赌约我没遵守。”
爷爷一跺脚,扭头走了,留下了顿足捶胸的奶奶和两个扯着奶奶衣襟的娃娃。
到了区里集合整顿,休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队伍向北进发了。
行至罗庄西部的朱陈村,走在队伍前面的爷爷,发现不远的前面,一棵大柳树下,站着两个人,定睛一看,这两个人竟是村长和我的三爷爷。村长一把把爷爷拉出了队伍,已经换好军装的三爷爷迅速地插了进去。队伍继续前进,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呆在原地的爷爷被村长强行拽上马,朝回家的方向跑去,路上,爷爷才知道,一向沉闷的三爷爷,在爷爷走后,抱起最小的娃娃,塞到奶奶怀里:“嫂子!俺去!”
三爷爷让村里缝过军装的大娘连夜赶了一套军装,又让村长到邻村借了一匹快马,天没亮就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朱陈村,就这样,爷爷在从军的路上被从容地替换了下来。
一九四九年的冬天,三爷爷在清剿残匪的战斗中,光荣负伤,伤愈后,复员回家,默默地娶妻,生子,直至几年后枪伤复发,默默去世。
直到那一年,我在翻阅郯城县志的时候,偶然发现麻湖村有一名烈士与我爷爷名字相似,刨根问底地问我大爷,才知道了我三爷爷,就是那个烈士刘广玉,才知道了那一段替兄从军的真实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