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集市
发布时间:2015-01-08 21:19:34 作者:最新报道 发布者:zuixinbaodao 浏览次数:3406 类别:最新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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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集市
若荷
集市,起源于史前时期,用以商品的聚集交易,交易的商品,也不过是些饱腹之物,比如禽肉、兽肉之类,抑或是植物叶茎做成的衣裳,还有猎获之后剩余的兽皮、兽骨之类。有一点可以肯定,那时的集市,不过是一种简单的物物交换,完全是出于生活的需求。商品的交易,预示着人类文明的进步。随着人类生活用品的丰厚,能够自产自销,后来的集市发展到宗教节庆、纪念集会等,附带民间娱乐活动。
北宋时期,各种集市在城镇大量涌现,乡村集市在各地广泛兴起和持续发展,对小农家庭的生产和生活产生了多方面的影响,从而改变了农村集市贸易零散、孤立的状况。北宋画家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可能是将集市绘入画中的****位画家,他把北宋汴梁街头的精致房屋,各色人物,古老的河流与小桥倒影,悉数画进画中。这幅画,既有村镇集市的展现,亦有乡间民俗的记录,是最早亦最全面体现城镇民间生活场景的巨幅画轴,每一个画面都那么真实生动,栩栩如生。
不过,真正的集市,还是以商品交易为主,在一些经济不很发达而交通运输又较困难的地区,仍保留定期的集市式商品交易,交易的商品一般为日常易耗用品和当地土特产品等等,以便服务于集市附近的乡村居民,比如我们北方的乡村。北方的乡村,多高低不平的山凹,道路崎岖,村庄零落,在紧靠公路的一些高低不平的地段里,既没有人去盖上房屋,也没有人种上庄稼、树木,就这样空空地闲置着。坑洼不平的地面,已被踩踏得十分结实,一看就是经了无数岁月和人迹共同夯实过的样子。
在这里,能够看到一些用石板石块搭成的石凳石台,参差不齐地摆成几排,像要召开一个与之有关的会议,只是大多时候,它们面对的都是沉寂的时光。这些石凳石台也不像我们曾经用过的工艺石器,被人工打磨的顺滑照人,而是就地取材用当地的石板石块交错垒起,达到能够坐在上面喝茶聊天,能够将货物摆在上面供人挑选的目的而已。但它们仍然不失为乡村里的石凳、石桌。它们保持着山里石材的原貌,没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在这里,它们不需要像艺术品一样打磨得那么精巧、细致。
这些哑默的石凳石桌,待在这个空地上很久了,每过几天,便约定成俗地有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向它汇集,有的担着新鲜的蔬菜,有的拖着装满果实的板车,有的用三轮车载来各种花色的布匹。石桌上摆上青红的蔬菜,半空中拉起悬挂布匹的绳索,****的空地上扯上了帆布大棚,里面挂出大大小小的成品服装,简陋的木制柜台上摆满了枕巾、沙发罩、童衫童鞋之类,而这些汇集而来的人们,则成了石凳石桌的暂时的主人……
空阔的露天场地上逐渐热闹起来,让它热闹的原因,不光是南来北往的车流、人群,还有家畜的哞咩,商品的色彩,高声吆喝的叫卖,锣鼓喧天的戏曲唱段与喝彩——这就是乡村的集市。这里的集市,一直保持着五天一集,每个乡镇集市的日期又相互各异,不知何时约定,也不知何时开始,乡俗村志里也少有集市的记载,总之一直延续至今,存在于每个村庄的角落,存在于每个村民的记忆里,它的存在,也许已经有几百年了,从这个乡村的人们聚集为乡村开始。
与城市相比,乡村常常是寂寞的,寂寞久了,便向往那些没有来由的热闹,而集市,就是繁衍这种热闹的的地方,是热闹的所在,它像一个标点,座落在乡村的一角,安静,而又充满了神秘,仿佛潜存着一股强大的活力,只需一个声音稍稍搅动,就能喧响出集体的笑声,喧响出一种生命的能量。不需要谁去为它细致入微地去描摹、赞美,自有朴实、古老、合理的存在,有千百年来为山区乡村所付出的功劳。寻常的烟火,才是岁月最真实的轮廓。
乡村离不开集市,无论是道路的遥远还是地域的偏僻,能够****程度解决这一矛盾的就是乡村集市。与城里的超市不同的是,这里的商品不奢华,但生活用品丰富,价格合理,少有水分和暴利,买卖交易亦更加自由、随意。在乡村,人们把集市看得很重。在一个乡村里居住,如果没有超市可以,但是倘若没有集市,这个乡村就显得冷清,孤僻,不尽人意。失去了人与人、村与村之间的消息沟通,这个乡村才真的成了一个闭塞的乡村。
在某些程度上,集市就好比是乡村的血管,而农贸产品就是集市输入输出的血液,新鲜的农副产品需要从这里输送出去,以满足城市里的不足,城里的电动车、孩子们的电动玩具,先进的农用机具,时尚的各年龄段的服装,也要这样从城市里运输进来,走向山区这个偏僻的村壤。
农家的生活是离不开集市的,他们把务农所得的商品拿到集市出售,就能换来整整一年的收入。勤劳持家的农村主妇离不开集市,她们需要到集市上为小孩做一件肚兜,为老人扯一件衣裳,为自己买一支发夹。小孩子是喜欢集市的,他们可以在大人的引领下,到集市上挑选心仪已久的玩具、零食;老年人喜欢集市,是可以在这里与同龄人聊天,他们背上一个布袋起个大早走向集市,这一天就属于他们的了。他们可以一起聊上一个上午,渴了买碗水喝,饿了到小饭摊喝上一碗豆脑接着再聊,谈谈儿婚女嫁,说说当年的收成。
住在附近的人家,挎一筐捆扎整齐的青菜从家里出来,就可赶到集市上摆卖,这都是自产自销的好蔬菜,没有污染,没有太多的病虫害,有的就是青翠喜人的样貌。这几捆新鲜可人的青菜,或许就能换来几斤新鲜的鸡蛋,而那些养鸡的人家,攒上几十个鸡蛋用包袱拎到集上兜售,几块卖鸡蛋的钱就能换上几斤馒头,几把挂面,给孩子称几斤南方出产的水果。
沂蒙山区有一种旱烟,叫坦埠绺子,又名“柳叶尖”,以烟叶酷似柳叶而得名,像马鬃一样捋在一起的烟叶,手一揉就碎了,碎成了土黄的烟末。我记事时,这烟就在当地经销了,一年四季的集市上,都能看到有人在那里摆卖。他们只在地上铺一块防潮布,上面整齐地码着带了一截烟杆加工扎束的成品,深得老年人青睐。据说这烟叶,数百年前就以其油分足、色泽紫红、吸味醇正、香味浓郁、灰白火亮、易燃味足等特点闻名遐迩,名扬大江南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在沂蒙山区工作过的人们,对它的记忆至今犹新,我的那些父辈们,就与这种烟的香、辣、浓成份一样,熏陶出沂蒙山人的豪情与纯朴。不论是当地的故人,还是远在他乡的异客,只要听说坦埠绺子,也便生出挥之不去的情愫。
我曾那么喜欢集市,还在孩提时候,只要有时间,集市上就会出现我和玩伴的影子。我们把去集市叫做“赶大集”。集市当天的早晨,天刚蒙蒙亮,东方初现鱼肚白,一座铁匠炉便在距离集市稍远的角落里支起,随着风箱的推拉,不一会儿,一炉熊熊的火焰燃起,一把有力的大手举起铁钳,往冒着白光的炉火中嵌进一块并不规则的铁器,拉起风箱烧红烧软,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便响起来了。在我的记忆里,那叮叮当当的声音,就是一个集市的序曲。辛劳一年的农人带着他们的农具,要在这里进行一次庄严的煅打,淬火,或者是修补。
在乡下居住时,母亲每隔几天是必赶一趟大集的,她购买的东西不是太多,但从来没有空手过。庸常的日子里,一把简单的菜篮里少不了青绿蔬菜,黄瓜、芹菜之类在当时比较稀罕的菜也常有过。我记得一种扁圆形的“蟠桃水萝卜”就曾让我大开眼界,更别说百吃不厌的山桃、棠梨了,偶尔有樱桃可买但价钱很贵。过年吃团子是江南许多地方的风俗,北方人过年大都是吃水饺和米饭,把大米和小米一起用水淘净,放入一口大锅内加水慢火煮熟,等过了年后全家人再享用,叫做“二米粥”或“隔年饭”。
虽然不做团子饭,但北方人家的孩子们过年,逢年过节的时候,集市上也会有人卖一种“花鸡团子”,也是用大米做成,只不过是经过高温膨胀,用熬化了的糖稀粘连在一起,揉成鸭蛋大小的团子,最外面粘上用颜料染过的米粒,红的粘成花朵,绿的粘成叶片。卖“花鸡团子”的,大都是走村串巷的货郎,手摇拨浪鼓,担着个挑子,一头是一摞无盖的屉盒,放针头线脑,一头是只枣红脱漆的木箱,箱子上面一副木头架子,架上挂着用线穿好的“花鸡团子”。打开木箱的盖,也是一层一层的屉盒,里面陈列着“花鸡团子”的零部件,随时可以穿上一串挂在箱子的架上。“花鸡团子”买了来,不舍得吃,用一根秫桔挑着,秫桔一端压上一只碗,一端垂挂在八仙桌角边。
过年的时候,母亲还买几朵绢花,插在春节粉刷出来的一面墙壁上,除夕一到,这面墙壁便成了新年的绢花和历年证书的展台,展示每个人的成绩和荣誉,以激励我们奋发上进的。小人书,年画也是必不可少的,但它们必须在新华书店里才能买到,因此每年的大集那几天,新华书店也是人山人海。我十七八岁参加工作,冬天,在城里上班,新年之前去新华书店闲逛,进去不久差点被挤出来。好不容易挨进柜台,喜欢的年画早已销售一空。只好买了些小巧可爱的明信片,是用厚厚的胶纸印制的,一套为十张,每张上面以浮雕的形式印着不同动态的花与猫,我一直收藏到现在。
听老人们说,旧时的集市上不光商品交易,每逢农历节时集市时还会组织庙会,届时会请民间戏班子在集市上扎台唱戏,比如上元节,中元节等。这时的集会往往一期就是好几天,白天赶集,听戏,晚上看灯,《红楼梦》里就记录了上元佳节霍启抱着英莲出去赏灯丢失的情节。在这些节日的集市中,上元节的集市,算是****的集会了。一般腊月节没有庙会,届时集市上除了新鲜蔬菜,还出售烟酒糖茶,增添了烟花爆竹等节日用品,到处杀猪宰羊,着红挂绿,好不热闹。人们纷纷筹备年货,集市上的人骤然增多,大年未至,已然显现出浓厚的节日气氛。
上世纪八十年代,集市曾经是年轻人的天下,摊前摊后,到处可见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不甘寂寞的他们或徒步,或骑着自行车去赶集。走在熟悉的田间小路上,兴奋的情绪染红他们的脸膛。平常的日子,他们除受家人之托带土特产在这里进行买卖,每逢佳节,喜欢在这里凑凑热闹,满怀希望地在熙攘的人海里寻找一个来自异性的眼神,以便激起他们青春的火花,令他们脸红心跳。那时的年轻人虽学历低但读的书并不少,胸怀抱负,图书馆像现在的电视和网络一样让他们着迷,一些文学、时尚类杂志也都引领着心灵的方向,从城市到乡村,二十多岁的他们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和理想。
而现在,随着外出打工人员的增多,年轻力壮的人都到外地打工去了,乡村集市上已经很少看到他们的身影,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大多是些中老年人在集市上做一些简单的买卖,更多的商品,则来自从城里赶到乡村集市上的小贩。旧时虽有“千里不贩青”之说,他们仍能有人从很远的地方贩来的鱼肉、蔬菜,水果更是不远千里,经过包装后运自南方各种产地。不知用什么方式保鲜,那水果摆在车上依然十分新鲜。“千里不贩青”意思是路途遥远,贩来的蔬菜运不到目的地就会烂掉,但在21世纪交通运输发达的今天,千里的水果百里的蔬菜运到北方的山区,已都是家常小事。
集市,无异是人与商品聚集的地方,“集”的含义本身就有“人与物相聚会”之意。在我国古代,人们也把集市称作“墟市”、“集墟”。集市是人类生活的重要部分,历朝历代的史书上,都有关于集市的记载。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集市永远是属于山区的乡村的,集市能够延续到现在,一定有它的价值体现出来。只是,随着乡村的人员减少,日渐空落,乡村集市前来赶集的人也越来越少。网购一度减少了超市的购买力,超市能否亦会替代了乡村集市的交易?网购可以不用出门,由快递人员把货物送到家里,浪费的只是翻翻网页,动动手指的时间。超市的蔬菜外观干净,收放方便,但我一度有些担心,思虑它们的来源。
每次去集市赶集,面对那些流动的人群,流露出讨好的表情,生怕他们对集市失去了应有的兴趣,幸好从年老到年少者,对于集市的热情丝毫不减,令人心安。他们仿佛永远都对集市乐此不疲。对于一部分远离城市的山村来说,那里的人们若是离开了集市,不仅是刚刚成熟的菜蔬和、粮食和果实难以出售,那些渴望热闹以及留守在家的羸弱老人和孩子,也会因为集市的消失,而深感漫长时光里的寂寥。
每到一处,我都先打听乡下集市的时间,只要有机会,就去听听那里的市声——各地小商小贩的吆喝,因为口音的不同,所以很有特点。去年夏天我去安徽来安,那里有个叫长山的村子,我们出差的那几天里恰好有一个集,我们专程去看了看。集不大,几十个摊点,但是非常有人气,四里八乡的人都来。简略问了一下,几乎每个摊点都过交易。就是时间短,清晨六点上人,十一点钟就散了。长山是有名的山东村,那里的住户百分之九十是从山东去的移民,说着一口熟悉的家乡话,有着同样的乡情乡音。客居异乡的他们,至今能说出老家祖上及亲戚的姓名、住址。
在这小小的集市上,大张旗鼓占了很大的面积的,是卖山东煎饼的摊位,然后是成堆的西瓜、脆瓜,蔬菜摊位并不多见,因当地人家都种着,买的不多,所以就上市少。有一种菜我吃着很好,我记得叫红苋菜,朋友说是紫甘蓝,在山东没吃过。我还见有几个小摊摆着小龙虾,红色的躯体,弓着脊背,挥舞着巨钳。卖鸡蛋的和手编提篮的摊位排在一起,我觉得非常合适,如果想买鸡蛋,可是空着手,没带盛放的物件,那么那一只只大小不等手工编织的提篮,可不就是很好的家什?这是我的念头,或许那些赶集的人并不这样认为。
听我母亲说,她的邻居,那些六七十岁的阿姨每集都要去赶。那么喜欢赶集,也不知为了什么?我就说,还不是为了便宜。我知道有许多城里人,像我这样的家庭主妇,每当驱车路过集市,都要顺带买几把青菜,不光图便宜,还要图吃起来放心,不像大棚蔬菜,上了过量的农药和化肥,对人体有害。集市越小,卖菜的人家越朴实,他们的菜大都是为了自己食用方便而种,剩余多了,这才拿到集市上出售,换个零钱。
我有一些同事和朋友,每次回家,也都选在家乡的集市那天,一是回家帮着做些农活,二是顺便赶一赶大集,每次赶集,都有对以往美好的回忆。我听了便觉十分欣慰,仿佛与我有关似的。我承认,自己是个深有故乡情结的人。但是对于远离故乡的游子来说,在这生命久长的时光中,面对渐行渐远的村庄,亦会生出愈聚愈浓的乡愁。他们对故乡唯一的嘱望,就是能从故乡繁华的集市上,再现童年的记忆,感受家乡熟悉的气息,尽管这故乡,可能是个贫困凋敝毫无诗意的僻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