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 >> 汉中市 >> 勉县 >> 定军山镇
多年前在老家参加一局酒席,席间几个人闲聊起有关文人的话题,一位族兄说:“社会上大多数都是些小知识分子嘛。”在那之前,这个名称只是在书籍上见过,没有细想。族兄的“定论”使我略感不快,却也自警。
时去多年,酒席早已云散,说话者也已作古。但是,那个名称却时时回响。
自有远古文明以来,知识分子一族渐成气候。无论是中国的改朝换代,还是西方的宗教搏杀,都有这类人的参与。社会相对稳定的时期,知识分子更是异常活跃。早期的老庄、孔孟、亚里斯多德、阿里斯托芬、埃斯库罗斯,随后的但丁、达芬奇、枚乘、司马相如、司马迁、班固、蔡邕、王羲之……不胜枚举。至于近代的魏源、梁启超、托尔斯泰、惠特曼更是人们所熟悉的大方之家。
这些光耀史册、彪炳千秋的人物固然可敬,那些在当时亦被人们所称颂却几乎被后世遗忘的人同样值得尊敬!那些似乎默默无闻只是被乡邻称颂、活跃于桑梓的人也同样令人钦佩。后者的数量更是浩如星汉。如果说前者是标杆,是灯塔,那么后者就是基石,是星火。这后者就是族兄所谓的“小知识分子”。
这些“知识分子”前面被冠以“小”字,盖因其成就小、影响小、名气小、地位低、活动空间小。
这类人,在各类文学作品中也成了重要角色。例如:孔乙己、吕玮甫、魏连殳、范爱农、藤野严九郎……再如子君、涓生,再如叶绍钧笔下的潘先生,又如郁达夫笔下的某某。这些形象,代表了不同国度、不同社会时期不同类型的下层知识分子形象。无论他们的具体境遇如何,都有一个共性:从事的事情谈不上“高大上”,个人的生活往往也很窘迫,他们无力与世抗争,最终融入了滚滚红尘之中而后消失了,被历史的风尘所湮没了。
换个角度,姑妄言之。中国历史上的有名的帝王,除了刘邦和朱元璋读书甚少而外,大多都是出自名门望族或者就是帝王之裔,学业根基扎实,专业素养颇丰。至于手下的文臣武将,大部分也都曾入塾开蒙。那些无论是走了“举孝廉”之路者,还是入了科举之彀中者,岂有文盲?只是他们正式入职后未必专门从事文人之事。这些人除了因卷入波谲云诡的朝政时局而被贬致死或者沦为庶人之外,大多数人最起码生活在社会上层。他们有权有势有钱,钟鸣鼎食是标志,锦衣玉食是常态。
另外一些如傅山者,如寿镜吾者,如范爱农者,如孔乙己者,只能自谋生路,挣扎于温饱线之边缘,苟活于各色人之身后;无力攀富贵之巉岩,有心解家小之困境;磨灭其高洁之志,展现其随俗之行;徒有羡鱼之情,却无结网之机;羡慕于香车之尾,哀叹于蔽席之上。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圣人孔子也曾哀叹。
今之中国,仍有从事百工之业的数以万计的各色小知识分子。他们也曾心怀鸿鹄之志,也曾如蚂蚁般前行。成年之后,奔波于鳞次栉比的街市中,自娱在绿瓦红墙的乡野里。他们倾其心力去感受时代之音,倾其体力紧跟时代之步。偶尔间,萌生巨大的满足感:满足于某个阶段、某个范围的成就,满足于某个节点、某个领域的荣誉,满足于亲人、同事的理解与支持,满足于后继者的尊重与关心。他们竭力发现自己存在的合理性,竭力体会自己的尊严感,竭力追赶自己的理想境界,竭力寻找心理上的平衡点。
但是,“小”,就是小。起点太低,动力不足,智力不够,财力不济,大多只能自我满足而摸着自己的头顶。很多人陷于琐事之中,沉于井底之内,与其“初心”相比,至多算是戴盆望天而已。
也有另外一些人,是其佼佼者。此类人,在特定的时空内走向了更高的阶梯,迈向了更高的台阶。无论是具体事务型,还是技术运用型,或是研究创新型,还是职场管理型,都是一种成功,至少是自我认可的成功,是被人羡慕的成功。有人坚守底线,谦逊有礼;有人抛却初心,傲视众人;有人身着污泥,身陷囹圄。究其本质,仍然是“小”的体现:视野小,心眼盲目大;能力小,欲望无穷大;空间小,手脚随意大。这类人,潜意识里运用的并非是纯净的主流文化,而是据说流传了数千年的副文化,而且自认为运用得非常纯熟。殊不知,这是文化的悲哀,也是社会的悲哀,更是个人的悲哀。
小知识分子如何变身为大知识分子?没有通衢大道,皆为崎岖小路。无论何种道路,欧阳修、季羡林则是代表,鲁迅、莫言当属翘楚,邓稼先、袁隆平更为福星。
如果没有去奋斗,就无需怨天尤人;如果早已奋斗,也别失落遗憾。大知识分子如此,小知识分子亦应如此。既已为小知识分子,则做好相关的小事而不必嫌弃自己之“小”,“小”中亦有大:做好即为大,认可即为大。
(二〇一八年九月十二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