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弥留之际

发布时间：2020-11-30 16:43:20 作者：林保健 发布者：zhongqiuyueming 浏览次数：1721  类别：我的随笔  

母亲已经昏迷好几天了。父亲和我们弟兄三个都守护在母亲身边。为了挽救母亲的生命，父亲甚至请来了神婆，希望借助那虚无缥缈的神明的力量，使母亲转危为安。但是母亲依旧低烧，昏迷，不思饮食。

母亲生命的最后阶段，是在我家前院的小屋里住着的。母亲因为常年有病，便怀疑我家的房子风水有问题，于是便从里头院搬到前院的小房子里居住了。前院的两间小房子环境比里院的房子差得多，已经很破旧了。因为母亲提出要到那里住，父亲便决定把那两间小房子翻修一下。当时因为经济太困难，只换了一根檩条和铺瓦的荆芭。屋里的墙壁用白土和泥又抹了一遍。靠南山墙的地方，安放着一张木床，前墙靠窗的地方用石头垒了一个锅头。北边靠后墙的地方，支着一个案板。屋子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个小方桌，和几个小方凳子。这两间房子原来曾经借给王姓人家居住，人家搬走后，一直是牛屋猪圈。而母亲人生的最后阶段，却要在这里度过。

父亲看母亲八成是熬不过去了，就请人给母亲做了一副棺材。这事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因为我心里一直坚持认为母亲会好起来，觉得给母亲做棺材不吉利。但是奶奶说：“做副板儿也好，这是做喜板儿。也许冲冲喜，你妈就会好起来。”

棺材做成了，父亲带着我和哥哥，清理了小屋里的其它东西，找人把棺材抬了进去。这一切昏昏迷迷的母亲似乎全然不知。

那是一个天气晴好的早晨，忽然听到母亲叫我的小名。这一段时间，我和父亲在小屋又支了一个床，日夜守在母亲身边。母亲清醒了，我心里一阵欣喜，连忙凑到母亲跟前问：“妈，你想喝点汤不？”“给我搅点面汤，我觉得心里空。”母亲气息幽幽的说。我连忙取碗，挖面，搅面糊儿。很快，我把半碗面疙瘩汤端到母亲床前，用小汤勺舀起，吹吹，不烫了，送到母亲嘴边。母亲很快喝下，一会儿，我喂着母亲把半碗面汤喝完了。我问母亲：“妈，还喝不？”母亲说：“喝哩不少了，你去收拾吧。”

过了一会儿，我坐到母亲身边，拉住母亲手，想给母亲说说话。母亲忽然看见了屋子北边放着的白茬棺木，便有点不高兴地说：“我还以为是给老二娶媳妇做家具呢，谁知你们做点这！”这明显是对父亲的责怪。

看起来母亲这多天尽管昏迷，但是并没有完全丧失对外界事物的感知能力。父亲请来的木匠在前院叮叮咣咣做棺材，母亲一定是能听得见的。但是她身体太虚弱，意识也基本模糊了，很难分辨出这声音究竟是在干什么。也许在她意识稍微清楚的时候，脑子里出现的就是她最关心的事：要给我娶媳妇。因为我七八岁的时候就定亲了，女方很早就失去了母亲，不久前父亲也去世了。善良的母亲一定是体谅到一个失去父母的女孩子，在家里生活是多么的孤单，一定想过让我早点把媳妇娶过来。可是她沉疴在身，力不从心，只能想想而已，连说出来的能力也没有了。现在清醒过来了，喝点面汤，有点力气了，就把自己最关心的事说出来了。

母亲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给我娶媳妇的事。我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住没让流出。中午的时候，我又给母亲做了点小面条儿，母亲又喝了半小碗。这一天，母亲精神很好，少不更事的我，以为这是母亲病情好转的表现，哪知道这是母亲的回光返照！

这天夜里，心里有点放松的我，竟然沉沉入睡了。半夜时分，父亲突然唤我起来，我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好，扑倒母亲身边，“妈妈、妈妈”连声呼唤，这时母亲脸色惨白，双目紧闭，呼吸停止，再也不会回应我的呼唤了。顿时，我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听任那伤心的泪水，肆意流出。

母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她仍然留恋的人世。那一年是1975年，那时我21周岁，弟弟才15岁，还在读高中。

45年了，我成了没有娘亲的儿子。至今，我已年近古稀，想起母亲，仍然热泪横流。我为母亲一生多病多灾备受煎熬而流泪，为母亲早早辞别人世而流泪，为我不能让母亲过几年好日子而流泪。

母亲，您在天上可好？儿子永远怀念您！

                              

人间有佳卉，名为康乃馨。人称母亲花，视之暖如春。

我母去世早，为儿思念深。欲孝娘不在，无以报深恩。

时常念及此，遗憾伴终身。愿母在天灵，知儿一片心。